元旦刚过不到十天,北四川路街头的喜庆已成残景。中山路街道两边的商厦的生意立刻有些黯淡下来,马路中间,形影相吊地延伸着两根世纪初年出现在上海大都会的电车轨道。驶行着的电车都摇上了陈旧的车窗,龌龊的窗玻璃后面的一张张脸孔木然凝滞。电车一辆接着一辆驶过去,打着沉闷的铃声。在车轮与钢轨的衔接处迸发出无声的火花。
这实在是一段从高层政治到普通百姓的生活都在发生剧烈震荡的时期,生活中充满了未可卜知的变故。无数的人都在命运的十字路口徘徊,他们如细小的纤尘,不知何时会被忽南忽北的强劲之风卷走。对多数的上海市民来说,这是一个无法抗衡命运的时刻。
与热闹的北四川路一街之隔的多伦路寂寞而幽静,它弯弯曲曲地伸向暮色,远处的一切朦胧。丁信诚按周治仁的地址来到了多伦路志安坊17号。
周治仁看见丁信诚找上门来,高兴得张开双臂,把丁信诚紧紧抱住,尔后,用手掌在他的背后轻轻地拍了几下,说:“小开,你到了上海,这就好了,这就好了。上海的形势渐渐好了起来,市区的商业,人民的生活比以前好了起来。日本人不久会在中国人民面前举手投降,这是潮流。”
丁信诚见周治仁讲了这么一堆政治道理,接着道:“大周,你这个人,一见面就谈政治,这几年真是进步多了!上海人的幸福全由你这样的人来操心了。”
“哪里话,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嘛。”周治仁说。“那是。”那天夜里,丁信诚和周治仁同住一间房里。
海关的大钟打了十二下,夜很深了。丁信诚和周治仁今晚不知道怎么了,两人唠唠叨叨地谈了许多。
丁信诚把自己离开四川前如何在峨眉山上遇到尼姑王卓如,那一幕幕难忘的故事和动人的经过告诉周治仁。
周治仁听到这些撕心裂肺的故事,同样难以入眠。他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寒夜的冷风从窗外飕飕地吹了进来。他眺望窗外的星空。
他沉思很久,一言不发,室内立即显得沉闷起来。周治仁此时想得更多的,是怎样才能除掉徐蕴昌。而像徐蕴昌这样的人,当汉奸,卖国求荣,搜刮民财,奢侈荒淫地沉溺于酒色之中,这是中华民族的败类。不清除这样的家伙,怎对得起死难的章志义、周治德和千万被战争吞噬了的炎黄子孙,怎样对得起像王卓如那样饱受欺凌的妇女!周治仁想着想着,在自己的桌面上猛地击了一拳。“砰”地一声,传得很远很远。
丁信诚见状,说:“你怎么了?”“怎么了,不把徐蕴昌这只狼干掉,我周治仁在上海滩白活!”丁信诚听周治仁这么一说,高兴地掀开被子,说:“对,干掉徐蕴昌,国仇家恨一起报!”接着,丁信诚把三天前他在枫林桥边的乳香别墅里,见到的情况,以及罗雨姑娘夜守徐蕴昌的经过向周治仁讲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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