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过去,丁信诚没有接到周治仁电报。两封家信,也没有再提罗苡。
这时,丁信诚风闻纳粹德国驻华大使陶曼正在中日不宣而战中进行斡旋,他疑信参半忧心忡忡地关心着事态,但以后并无下文。南京沦陷,同胞被日军屠杀逾三十万,他闻悉悲愤不已。
丁信诚在国难中背着沉重的思想包袱读书。一九三八年,他眼看国土不断被日本人侵占,曾两次要回国参加抗战,却都被表弟劝阻。
时光继续流去。一九三九年一月中的一天,丁信诚回寓,房东老太太把她代收的上海家信给了他,他道谢后回房拆看:
诚儿知悉,前阅来函,知汝近况,甚慰。中日战争,已不可收拾,势将持久。余因判断失误,认为国民党缺乏团结,无决心抗日,不宣而战,更形成余之错觉,故未作任何应变措施。岂知政府当局愿与中共合作,一反以往之不抵抗主义,奋起抵抗,战火是趋扩大,上海租界四周沦陷,已成陆上孤岛。处此战争期间,建筑业一落千丈,萧条不堪,长期支付企业众多职工工资,难乎为继,遣散人员,势在必行,为筹措遗散费用及为报国而举家迁蜀计,故不得不忍痛变卖住宅不动产,俾获款应需。
汝之留学所费,余早已专款汇付法国储用,嘱汝知之,家境虽变,不致影响。汝仍应安心就读,学成归来,报国有日。
余辛勤半生,创业弥艰,不意遭此巨劫,毁于一旦,思之痛心。汝母尚称健康。余不久离沪,摒挡西去。今后之事,容相定,当示汝。
汝来涵屡询罗苡,并未见来,也未见信,知注特示。谕此,顺致学安父字丁信诚看信得悉自建房产出售,不禁周身冰凉。他和罗苡失去音信,朝思暮想,原以为上海有自建房产,地址永久,小家庭团圆有望,不料遭受战祸,情况剧变,住宅改姓,今后,茫茫人海,浩浩大地,两人彼此,何处寻觅?
信诚戚然坐下,又追忆到因车祸和罗苡分离,是如此突然,如此意外,两人没有互道珍重,没有说声再见,就遽然离分。人生祸福、竟如此无常。想到这里,他在身上翻出了罗苡的相片看着,顿时,他想到大周还在上海,罗苡是知道他家地址的,重聚还有希望,他宽慰自己。但很快,他转念,战争期间,是不是也会发生变故,难说。于是,他又苦恼起来。
丁信诚通宵难眠,次日晨,他听见和他同校不同系隔房睡的表弟起身了。他走进表弟住室,激动地说:“表弟,这样的生活,我再也不能忍受了。眼看着国土沦陷,同胞遭难,而我们逍遥异国,想起来愧对国家,愧对抗战军民。‘九一八事变’,‘一二八’淞沪中日战争,我们慷慨激昂地宣传抵制日货,要求政府抗日。真的抗日了,我们却舍不得放弃优裕安定生活,置身事外,热血爱国的人,责骂对国难无动于衷的人是冷血动物,我们这种人,正是给别人骂对了。”
表弟说:“表兄,不要激动,冷静一点,好不好?你的话,讲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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