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途汽车驶离高速公路后，路面就变得颠簸起来。
杨安坐在靠窗的位置，脑袋随着车身的晃动一下下撞在玻璃上，不算疼，但让人心烦。
窗外的景象从高楼大厦逐渐变成了低矮的平房，再后来，连平房都稀疏了，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连绵起伏的绿色田野，间或夹杂着光秃秃的黄土地。
空气里不再是城市那种混杂着尾气和香水味的气息，透过车窗的缝隙，钻进来的是一股浓郁的、带着湿气的泥土腥味，还有一种说不清是什么植物腐烂或者牲畜粪便的味道。
杨安皱了皱鼻子，把头从玻璃上移开，靠在椅背上。他拿出手机看了看，信号只有一格，时有时无。离目的地还有多远？他心里没底。
这是他第一次独自出远门，还是去一个几乎完全陌生的乡下外公家。
印象里，外公是个沉默寡言、面容严肃的老头，表哥更是没什么记忆。爸妈说让他来体验生活，锻炼锻炼，可他心里只有忐忑。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干净的T恤和牛仔裤，还有脚上那双崭新的白色运动鞋，感觉和窗外那灰扑扑的世界格格不入。
汽车在一个尘土飞扬的岔路口停下，司机喊了一声：“刘家村的，到这儿下了！”
杨安连忙拿起身边不算大的背包和行李箱，有些笨拙地挤下车。
车门关上，扬起一阵更大的灰尘，呛得他咳了两声。汽车突突地开走了，留下他一个人站在空旷的岔路口。眼前是一条蜿蜒的土路，路两旁是半人高的杂草，远处能隐约看到几处低矮的房屋轮廓，掩映在树木后面。
太阳晒得厉害，空气闷热，蝉鸣声聒噪得让人心慌。
杨安拖着行李箱，沿着土路往村子深处走。箱子的轮子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还时不时陷进松软的泥土里，需要用力才能拔出来。没走多远，他额头上就渗出了汗珠，白色T恤的后背也洇湿了一小块。脚下的白鞋子已经沾上了一层黄色的尘土。
远远地，他看到路边一栋房子门口站着两个人。一个年纪大的，穿着灰色的确良短袖衬衫，袖子卷到胳膊肘，露出黝黑干瘦但看着很有力气的小臂。他脸上皱纹很深，眼神锐利，正一言不发地看着杨安走近。另一个年轻些，二十出头的样子，个子挺高，皮肤也是健康的黝黑，穿着一件汗渍斑斑的跨栏背心，露出结实的臂膀和胸肌轮廓，下身是条沾着泥点的劳动裤，脚上蹬着一双解放鞋。他靠在门框上，嘴角似乎带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也在打量着杨安。
杨安猜到这应该就是外公刘富贵和表哥刘磊了。他加快了脚步，走到近前，有些拘谨地喊了一声：“外公，表哥。”
刘富贵嗯了一声，没什么表情，目光在杨安身上扫了一圈，尤其在他那身干净的衣服和行李箱上停留了一下。
“城里来的就是不一样，细皮嫩肉，跟个瓷娃娃似的。这身打扮，下地能干啥？”
刘磊则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走上前很自然地接过杨安手里的行李箱，掂量了一下：“东西不多嘛，表弟。路上累坏了吧？快进来歇歇。”他的声音带着点乡下口音，听着还算热情，但眼神里那种直勾勾的打量让杨安有点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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